
摘要
光催化一直被视为“21世纪的梦想技术”,并因其环境和经济适用性而激发了越来越多的科学兴趣。由于光催化材料(PMs)面临的载流子分离效率低、活性位点不足、表面界面性质与靶向反应不相容等瓶颈,制约了其从实验室到应用的推进。离子液体 (ILs) 的出现因其可定制性和多样性而为 PMs 的发展提供了有利条件。本文从ILs的性质(氢键效应、静电效应、极性效应和配位效应)开始,然后分析ILs在PMs修饰中的潜力。具体而言,本文系统总结了ILs对PMs粒径、形貌、电子传输和界面特性的调控机制和独特优势。最后,对ILs改性策略在大功率PMs中面临的主要挑战和未来研究机遇进行了总结和展望。
1 背景 | 为何光催化需要“加速器”?
自 Fujishima 与 Honda 于 1972 年报道半导体 TiO2 光电极实现水分解之后,光驱动化学迅速崛起,被誉为“阳光化工”的核心技术— —依托取之不尽的太阳能,能够在单一体系内完成水裂解制氢、CO2 还原、精细有机合成以及污染物降解等多重转化,兼具绿色、经济与普适性。从机理视角看,典型光催化在材料表面经历“光吸收—载流子生成—空间分离—界面迁移—表面反应”五步序列,其中任何一步受限都会放大体系能耗。然而,现实中的光催化材料普遍面临“四座大山”:一是可见光吸收带窄,导致光子利用率低;二是辐照瞬间形成的电子-空穴对易受声子散射与极化子捕获而迅速复合;三是内外表面积有限,活性位点与反应物接触几率不足;四是固-液/气界面能级错配,电子-质子转移动力学受阻。为此,研究者尝试通过异质结构构筑、表面/缺陷工程、元素掺杂与界面微环境调控等多维手段提升性能,但各策略往往针对单一瓶颈,功能叠加与过程耦合仍显不足。因此,开发一种能够同时调控晶核生长动力学、界面电子耦合与能带结构的“全能助推剂”已成为学界与产业界的迫切共识。
ILs因可通过设计阳离子和阴离子灵活调控性质,被引入用于PMs的合成与修饰,可优化界面特性、孔结构和带隙,并兼具溶剂、模板、结构调控等多重作用;其应用已扩展至催化、光化学等领域,尤其在光催化中展现出巨大潜力和绿色化学优势,对高性能材料设计与新能源、环境及健康相关应用具有重要意义。

图1 PMs瓶颈与ILs“加速器”概念示意

图2 ILs对PMs监管的发展时间表
2 离子液体简介 | “可编程溶剂”登场
ILs通常由四大类阳离子(咪唑鎓、吡啶鎓、季胺、季磷盐)与多样化阴离子(BF4⁻、PF₆⁻、NTf₂⁻、Cl⁻、OAc⁻ 等)以“模块化拼装”策略构筑而成;通过在取代基长度、功能团(—OH、—CN、—SO3H、—COOH 等)与立体位阻上的精细工程,可在极性、氢键密度、Lewis/Brønsted 酸碱性、配位强度乃至 π–π 堆积行为等维度实现亚毫摩尔级调控。其近零蒸气压消除传统挥发性有机溶剂(VOCs)的环境与安全隐患;宽电化学窗口(通常 4–6 V)与高热稳定性(> 400 °C)使之能够在极端温度或强氧化/还原条件下长期服役;而 可设计的离子对互溶性与易于回收再利用 的闭环循环属性,使 ILs 在绿色化工体系中被誉为“第三代溶剂”。更重要的是,ILs 并非简单的惰性介质,而是一种可对反应微环境进行分子级雕刻的“软构件”:
- 位场调控:通过离子对内在的静电与氢键网络,可在纳米尺度产生可调电场和浓差梯度,为晶体成核、生长与取向提供方向性驱动力;
- 限域模板:体相或界面处自组装形成的“离子笼”“离子通道”能够限制前驱体尺寸并诱导介孔/中孔结构生成,实现尺寸与形貌精控;
- 活性配体/掺杂源:含 F、N、S、P 等元素的阴离子在热或光场下可原位裂解,产生多功能自由基或杂原子,实现缺陷工程与多元元素共掺;
- 界面润湿与传质:可调亲/疏水比与黏度使得 ILs 在固-液-气三相界面形成离子壳层,既富集气体底物(如 CO₂、N₂、O₂),又降低界面能垒、加速电子-质子协同传输;
- 多相催化“桥梁”:ILs 既溶解无机盐/金属配合物,又与有机分子相容,因而可充当多相体系中的“分子桥”,实现均-杂相反应的一锅式耦合。
近年来,基于任务定制型 ILs(Task-Specific ILs, TSILs)与深共晶溶剂(DESs)的发展,ILs 的功能边界进一步外延:引入手性基团可赋予催化剂不对称诱导能力,嫁接光敏或电活性基元可将其转化为光/电双功能电解质,嵌段聚合或与 MOFs/COFs 复合则催生出具备选择性渗透与储能特性的离子液体-多孔杂化材料。正因如此,ILs 正快速从传统意义上的“绿色溶剂”演进为 集溶剂、反应物、催化剂与结构导向剂于一身的多功能分子工程平台,在新能源转化、精细合成、资源循环利用与先进材料可控构筑领域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应用潜力。

图3 典型ILs阳/阴离子结构拼装与可编程调控维度
3 微观效应 | 四大内核为光催化“强心”
氢键效应:为前驱体提供柔性笼形模板,稳定晶核,抑制颗粒烧结;
极性效应:在纳米尺度诱导电子瞬时偏析,削弱载流子复合;
极性效应:提升表面能,促进限域生长与介孔自组装;
配位效应:以原位“分子钳”方式精准调控金属离子成核、缺陷工程及异质结构筑。四重协同,使 ILs 由“软性溶剂”蜕变为光催化材料的“分子器官”。
4 三重属性 | ILs 如何精准赋能?
溶剂属性:ILs 可通过调节黏度与介电常数,精确匹配前驱体溶解度与成核速率;配合微波加热,局域升温效应可在数秒内生成高结晶度纳米晶,显著缩短合成周期。

图4 ILs在材料合成过程中的多种功能总结
界面属性:独特的离子对层可在固液气三相界面形成“离子壳层”,一方面富集反应物(如 CO₂、N₂),另一方面提供快速电子抽取通道,延长光生电子寿命,并通过氢键和静电场实现带隙红移。

图5 与ILs修饰相关的光催化和界面结构示意

图6 PMs与ILs相关的界面与催化示意
分解/掺杂属性:在热或光激条件下,ILs 可拆分为含 N、S、P 等活性碎片,实现原位多元共掺;同时生成的自由基还能打开新的反应路径,提升产物选择性。

图7 ILs掺杂工程示意图及相应站点(g-C3N4作为示例)
可将 ILs 的功能定位归纳为溶剂、模板、结构导向剂、微波助热介质与原位掺杂源五大类别,分别在 TiO₂、BiOX、g-C₃N₄ 等经典光催化体系中展现出提升量子效率、拓宽吸收边、稳定金属单原子等多重成效。该分类为研究者提供了可检索、可复用的“分子工具箱”,有望像乐高积木般快速拼装出针对性方案。
5 挑战与展望 | 从概念验证走向产业化
尽管 ILs-PMs 的实验室成果令人振奋,但要真正走进反应器,仍需跨越三道关卡:
结构稳定性:高浓度溶剂或惰性气氛中,离子簇结构易坍塌,需借助同步辐射或原位质谱追踪动态演化;
界面机理阐释:现有工作多停留在宏观性能对比,缺少飞秒瞬态吸收与原位拉曼对气体活化、电子输运的直接证据;
经济与循环:ILs 当前成本高且回收能耗大,亟须开发可磁分离或光触发回收的新型“智能”ILs,并设计低能耗循环工艺。
作者建议,以多尺度模拟+原位表征联动解析微观过程,配合金属配位型或聚合型 ILs的分子设计,以及可翻转回收反应器的工程创新,将成为推动该交叉领域迈向产业化的三大支点。离子液体凭借其“可编程”特质,为光催化提供了精细到分子乃至原子尺度的调控手段;而光催化则为离子液体展示其分子工程潜力提供了最佳舞台。二者的跨界融合,不仅有望突破光催化材料的传统性能极限,更为绿色化工与碳中和目标注入全新动能。未来,当“星分子”真正融入工业级光反应器,我们或将见证光催化由实验室概念飞跃至规模化应用的历史时刻。